从交互设计角度浅谈苹果的液态玻璃设计

苹果在 WWDC25 上宣布了迄今规模最大的设计更新：Liquid Glass 液态玻璃

这一设计语言将适用于 iOS、iPadOS、macOS、watchOS、tvOS 和 visionOS 等苹果旗下所有软件平台，首次展现了一种全新的统一设计理念。这是继 2013 年 iOS 7 扁平化设计之后，时隔 12 年软件行业最重大的界面设计风格革新。

随后iOS 26的设计风格话题迅速冲上热搜榜首位，下面将以iOS26来探讨苹果此次是否能够再次引领设计潮流。

在第一代iPhone发布前，人们都在使用带实体按键的手机。当iPhone推出全触摸屏界面时，这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个新事物。为帮助用户更容易适应这种新界面，苹果选择了拟物化设计。直接继承了1990年代Mac OS的Aqua风格的半透明塑料质感和Windows XP的立体窗口设计。乔布斯团队通过触觉隐喻如按钮阴影暗示可按压性解决电容屏无实体反馈的问题，这与工业设计中「用户心智模型」理念一脉相承，即利用现实经验降低新技术认知门槛。

拟物化设计，就是让手机界面看起来像现实生活中的物品。而其能够追溯到20世纪初，包豪斯学派提出「形式追随功能」，但拟物化设计通过功能可供性「Affordance」理论得到深化。1977年心理学家吉布森指出，环境中的物体会暗示其使用方式如木棍可敲击或支撑，这一理论被施乐公司应用于早期图形界面「GUI」，1981年施乐Star系统的文件夹图标模拟真实文件柜，降低用户学习成本。

比如，按钮会做成看起来能按下去的样子，有凸起或凹陷的效果。这样的设计让用户一眼就能看出哪里可以点击，用起来更直观。

举个例子，日历应用做成了皮革封面书本的样子，备忘录则像现实中的黄色便签纸。这些设计让新用户很容易就明白每个App的用途。这也是乔布斯特别推崇的设计理念。

但是，拟物化设计也有缺点。界面上太多逼真的装饰和细节，反而会让用户觉得眼花缭乱，不知道该关注什么。

另外，随着智能手机越来越普及，需要开发的App也越来越多。但是制作精美的拟物化界面需要投入大量时间和人力，应用开发速度跟不上用户的需求。

从交互设计的认知演进视角来看，苹果的扁平化设计转型本质上是用户心智模型与技术可行性的动态平衡过程。当Jony Ive团队通过用户研究发现触屏交互已成为本能认知，不再需要模仿实体按钮的设计方式。用户真正关注的是手机的功能和内容本身，而拟物化的视觉隐喻逐渐从「降低学习成本」的工具退化成「阅读干扰」的主要原因，因此苹果推出了更为简约的扁平化设计。

扁平化设计的理念很简单：运用简约的图形、鲜艳的色彩和基础的几何形状来构建界面。这种设计移除了不必要的装饰元素，让用户能更快地找到所需内容。由于界面变得更加简洁，App的启动和运行速度也随之提升。

但扁平化也面临古登堡图表的挑战，由于界面缺乏立体感如阴影和渐变效果，用户往往难以分辨哪些元素是可点击的。在微软Metro中由于过度简化，导致视觉焦点F的熵值H(F)过高，这种问题促使苹果发展出动态扁平化策略，即在保持二维基模的同时通过微交互「Microinteractions」提供力反馈的感知补偿，这也是为什么从iphone6s开始引入Taptic Engine。这种演进印证了交互设计的本质「用户认知范式与技术表现层的持续共振」。

从交互设计的本质来看，拟物化与扁平化并非简单的二元对立，而是人机交互演进过程中的两种互补策略。这两种风格的交替与融合，实际上反映交互界面在「认知迁移」与「数字原生」之间的动态平衡。

拟物化的认知桥梁作用

拟物化设计的核心价值在于构建「认知脚手架」，通过现实世界的材质隐喻降低数字产品的学习门槛。但这种设计存在三重矛盾。

1、功能可见性悖论：实体按钮的触觉反馈无法在二维界面实现，导致拟真视觉与缺失触觉形成认知割裂

2、信息效率瓶颈：如备忘录应用的纸张纹理占用30%视觉带宽，却对核心功能无增益

3、创新约束：必须遵循物理定律的设计难以支持VR中的反重力交互

扁平化的数字原生进化

扁平化设计实则是用户认知成熟的产物，其本质是建立「数字符号学体系」

1、抽象层级压缩：将拟物化的三维语义「阴影&高光」转化为二维色彩对比度。

2、交互范式革命：通过热区面积「≥9mm²」替代拟物的物理暗示，实现触控效率提升。

3、跨平台适应性：矢量图形使同一设计能突破不同屏幕尺寸的图标大小不统一的问题。

空间计算时代的融合趋势

当前出现的「新拟物主义」像visionOS的玻璃材质正在解构这种对立。

1、动态材质系统：根据环境光强度自动调节界面透明度，在AR中实现「背景感知型UI」。

2、Z轴信息架构：通过视差滚动在二维屏幕暗示三维层级

3、混合隐喻设计：通过在扁平化和拟物的融合将抽象图标增加三维语义与现实物体相联系。如iPad版Logic Pro的旋钮的扁平化轮廓与拟物化扭矩动画结合。

这种演进印证了Don Norman的「认知鸿沟」理论优秀的设计应该在用户心智模型与技术可能性之间架设弹性桥梁。未来的界面语言或将呈现「拟物化认知框架+扁平化信息密度+空间计算交互」的三元结构。

从空间计算时代的交互设计范式演进来看，Vision Pro的诞生标志着苹果设计哲学正在经历从「界面」到「环境」的根本性转变。Liquid Glass设计语言的诞生并非简单的视觉风格迭代，而是应对三维交互范式的系统性重构，其核心矛盾在于如何在保持二维界面效率的同时，构建符合空间认知的深度信息架构。

如果采用扁平化设计，平面元素会在立体的 VR 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缺乏必要的层次感和深度。这会导致用户难以判断界面的相对距离，也无法准确操作。而如果回归拟物化设计，用户则难以区分 VR 环境中的真实物理对象和可交互的数字功能。

因此，苹果为 Vision Pro 在这两个极端之间找到了平衡点。在 VR 环境中，界面被设计成类似真实世界中的玻璃屏幕，既有一定的厚度和深度，带来真实的质感。

而玻璃屏幕内呈现的内容，则像数字界面一样丰富多彩，展现出虚拟世界的独特魅力。核心价值在于 通过界面动态化弥合数字与物理世界的边界。

界面元素模拟玻璃的光学特性，如光线折射、反射和动态流动效果。

例如，图标边缘会根据视角变化产生水滴状折射光效，滑动操作时会出现涟漪状粒子扩散动画。

控件如按钮、滑块甚至于是卡片采用悬浮式设计，底部增加微曲投影，模拟弧形玻璃边缘的视觉效果。

系统界面包括锁屏、通知中心、控制中心采用半透明材质，内容显示更突出，同时保留环境光交互。App图标和小组件支持多层透明叠加效果，呈现类似「圆弧边缘玻璃」的立体质感。

拟物化时代文字在类似纸质的淡黄色背景上，扁平化都是白色或灰色背景，文字可读性极佳。但在Liquid Glass风格上，文字是“蚀刻”在玻璃上的这种设计虽然视觉上极具创新性，但玻璃材质的半透明特性可能导致文字与背景之间的对比度不足，这其实违反了Nielsen的「文字：背景」=4.5:1的可读性法则。尤其还在引入动态的光影营造风味的复杂背景环境中，加剧了用户的认知负荷。

由于玻璃材质的半透明特性，阅读场景下，背景元素的光影变化可能触发无意注意，破坏沉浸式阅读的「心流状态」。

在以内容为主的App中需要实现一个平衡：当用户专注于内容时，界面元素应当弱化；而当用户需要操作功能时，这些元素又要足够显眼。Liquid Glass通过控件的展开缩放效果，以及玻璃材质对光影的折射变形来解决这一矛盾。

部分动效如图标滚动露珠效果缺乏功能性价值，沦为纯装饰，违背「形式追随功能」原则。

为了呈现 Liquid Glass 效果，界面增添了带折射效果的边框和层次感阴影。这不仅占用了额外空间，减少了实际内容的显示区域，复杂的视觉效果反而喧宾夺主，分散了对主要内容的注意力。

苹果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以 iPad 联系人 App 为例，虽然按照设计逻辑，左侧边栏的联系人列表应该采用更高层次的玻璃效果，但为了确保文字清晰度和内容沉浸感，他们选择保留扁平化设计，仅用简单的灰线来区分层次。

UI设计从来不是单纯的美学命题，而是芯片性能、渲染技术、系统功耗与视觉美学的动态平衡。

作为一种协同博弈的产物，Liquid Glass是苹果对未来混合现实的一次重要设计探索。拟物化的材质隐喻利用现有「心智模型」领着用户进门，扁平化以效率优先降低信息密度，再到混合现实到来前的前瞻性探索，本质上还是围绕提供模拟物理时间人的认知惯性来降低对于虚拟产品交互的学习成本，同时将过度拟真带来的性能负担作为衡量设计的配平。优秀交互设计永远不是简单的线性发展，而是用户认知习惯与技术可能性的双螺旋结构的复杂演变过程。

尽管第一版的Beta版Liquid Glass在文字可读性、内容沉浸感等方面争议不断，但可以预见苹果并不会对该风格进行重置，而是会通过持续迭代来优化这些问题。虽然Liquid Glass旨在「通过材质隐喻连接数字与物理世界」理念具有前瞻性，但在正式发布前，需在美学表达与交互效率间找到更精准的平衡点是首要关键。